在評價韓國大宇集團董事長金宇中時,我曾經大膽作過如下斷語:時代的錯,最終需要具體的個人來承擔責任。
這個斷語,也同樣適用于今天的黃光裕。
所不同者,金宇中是在套取銀行貸款,操縱資本市場,瘋狂擴張,牽涉政治黑金之后,經歷了潛逃,然后主動投案自首的;而黃光裕則是被動“入閘”。
承兌匯票砸出來的國美
黃光裕出事的消息一經傳出,網上一片罵聲。黃光裕面臨的道德譴責,主要集中在盤剝家電廠商,壓價、拖款、索要入場費及促銷費用等等。細加分辨,這些譴責都來自外行與業(yè)內低層次營銷人員。家電行業(yè)的高階管理層,卻對國美、黃光裕的商業(yè)行為并無過多指責。多年的行規(guī)、游戲規(guī)則是在廠商與渠道商之間互動博弈并產生出來的。
國美做大的前提恰恰不是拖款,而是它能拿出大額承兌匯票來簽訂購銷合同。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,沒有比國美打款更快更爽的家電經銷商。國美是通過預先出具大額承兌匯票,來實現壓價的。
大家都知道,家電是季節(jié)性比較強的產品。尤其是制冷產品與取暖產品,一年只有一個旺銷季節(jié)。這意味著制冷企業(yè)的生產有大半年是淡季,沒有、或很少現金收入!凹影嗉狱c幾個月,冷冷清清大半年”,就是他們最確切的生存寫照。
以空調為例,5月份經銷商帶著現金去廠家提貨,廠家給出八折價。黃光裕憑著潮州人的敢賭膽略,他能在10月底,天氣還未進入深秋,就拿著承兌匯票找廠家下第二年的單,但價格是六折。家電廠商接不接單?肯定會有人接。旺季結束后,本來準備放假、裁員的,生產線又能運轉起來,至少可以攤平工資、費用之后,賺取一點微利。
黃光裕為家電企業(yè)帶來了一條游戲規(guī)則(業(yè)內叫銷售政策),叫“淡季打款”,可以在扣點上再下浮10%左右。
黃光裕對家電行業(yè)的影響還不僅于此,在博弈互動中產生的家電價格體系中,蘊含了這樣一個邏輯結論和事實結果:中小經銷商和零售商,旺季去廠家提貨,還不如去國美提貨更加優(yōu)惠,扣點更多。
現在,媒體、輿論普遍把國美、蘇寧之類的家電經銷商看成是零售商。這是非常外行的。其實,它們在家電流通渠道中,很大程度上是一級經銷商,兼對二級、三級經銷商做批發(fā)業(yè)務。所以,我們從財報上看到的國美、蘇寧,從門可羅雀的賣場看到的國美、蘇寧,并不是它們的全部。
這就在事實上造成了贏者通吃,渠道商牽著生產商鼻子走的格局。
沒有一個家電生產商會是心甘情愿納入這個體系的。春蘭、海爾、TCL都自己經營過渠道,最終卻發(fā)現渠道并不是好搞的,至少資金上很難周轉過來。當年TCL彩電投資有連鎖店,也曾經在全國一次性聘用過2萬多名促銷小姐。結果均以失敗告終。目前碩果僅存的家電自營渠道,就只剩下格力了。
國美的成長壯大,是靠承兌匯票砸出來的。
問題是黃光裕白手起家,自己沒有什么底子。錢從何來?那就要靠銀行了。黃光裕出事的初始原因,也就在此。
中國的問題是,你靠一個好的商業(yè)模式,靠專利技術之類的無形資產,事實上是叩不開銀行大門的。最近披露出來的黃、雷、牛三角關系,算是揭開了謎底。
無論是銀行方面,還是商務部方面的問題,其實都存在著一個自然法的終極拷問:黃光裕固然觸犯了成文法,問題是,不支付違法成本,他能獲得他本來可以獲得的收益嗎?國美能迅速壯大嗎?
抓黃光裕沒問題,但是,如果營商環(huán)境、游戲規(guī)則不能借此得到實質性改變,抓黃光裕就沒有什么意義。
明日國美如何續(xù)寫
從國美發(fā)表陳曉擔任國美代主席的公告中,我們可以讀到兩個要點:一是黃光裕鐵定獲罪,二是國美或可幸免。
以黃光裕家族在國美的絕對控股地位,主席職位由陳曉來代理,這至少表明黃光裕家族,甚至是黃光裕本人,都有了一個共識:黃光裕短期內不可能獲得自由。
而陳曉以第二大股東、總裁身份主持全局,處理危機,繼續(xù)經營,是個非常好的人事安排。
陳曉何許人也?原永樂電器董事長,也是一個創(chuàng)業(yè)者角色,在家電行業(yè)浸淫了二十年。以其持有的超過10%的國美股權,以其行業(yè)經驗與業(yè)內人脈,當能夠支撐起危局。
如果國美電器能夠渡過難關,實現永續(xù)經營,我們不該把2008年看做關鍵點。不,關鍵點在2006年。
這一年,發(fā)生在黃光裕身上的兩件事情,起到了“無心插柳柳成蔭”的效果。
第一件事是黃光裕被調查,雖然最后不了了之,卻讓黃光裕的觀念產生了巨大變化。第二件事就是通過現金加換股并購永樂,陳曉成為國美股東,并參與到國美管理團隊中來。這兩件事結合在一起,使得國美部分地沖淡了家族經營的色彩,也使得管理層逐漸穩(wěn)定下來,最終好賭、任性、多變的黃光裕個人管理風格逐步消褪。黃光裕不再打理日常事務。
可以想象,如果兩年前黃光裕進去后出不來,國美玩完的概率至少在60%以上。而兩年后的今天,隨著管理團隊的成熟,國美存續(xù)下來的概率要超過60%。
這次危機處理中,國美的表現是可以給高分的。
在供貨商方面,至少獲得了表面上的支持。
在內部管理架構的配置上,也體現了平衡。三人決策中心層面上,有兩個是黃光裕的舊部。而執(zhí)行層,基本沒有太大出人意料的人事安排。
陳曉基本上是以一個協(xié)調者,而非最終決策者的形式履行新職的。
當此危局,最忌諱的是外患未去,內亂已生。把老大出事當成改朝換代的機遇,各方爭權奪利,企業(yè)絕對完蛋。
國美的安排,基本是一個成熟、平衡的安排。
陳曉把家里的事安排妥當了,是不是就萬事大吉了呢?不是。
國美要渡過難關,實現永續(xù)經營,至少面臨三方面的問題:
第一,雖然供貨商表態(tài)繼續(xù)支持國美發(fā)展,但是,在實際利益上,則不可能做出更多舉動,相反,在他們的內部風險控制方面,對國美的負面關注會更多。要獲得供貨商的支持是需要真金白銀的。所以,第二點就是銀企關系的鞏固與改善,能貸到款。目前國美恐怕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了。第三,在形勢穩(wěn)定下來后,整合業(yè)務,重新評估國美的并購和開店策略,把不能給國美產生利潤的業(yè)務剝離出去。重新考慮能迅速帶來現金流的批發(fā)業(yè)務,并在業(yè)務結構中確立其相應的地位。
國美的現代企業(yè)治理結構已經初步成型,這是國美具備一定抗風險能力的制度基礎。國美未來故事怎么續(xù)寫,是值得期待與觀察的一件事。
(聲明:本站所使用圖片及文章如無注明本站原創(chuàng)均為網上轉載而來,本站刊載內容以共享和研究為目的,如對刊載內容有異議,請聯系本站站長。本站文章標有原創(chuàng)文章字樣或者署名本站律師姓名者,轉載時請務必注明出處和作者,否則將追究其法律責任。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