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理常識問題
許錫良
一
律師
“律師為什么要把有罪的辯護為無罪的?”
昨天楊恒均博士演講期間,坐在我旁邊有一個華南理工大學(xué)的學(xué)生,非常激動地向楊恒均博士一連提出好幾個問題。其中之一就是,北京大學(xué)的賀衛(wèi)方教授說,律師的職責(zé)就是替自己的當(dāng)事人,把有罪的辯為無罪的。明明是有罪的,律師卻替他辯為無罪,這樣居心何在?請問你對此有什么看法?楊博士以不熟悉賀衛(wèi)方教授此言說的背景為由,沒有給予答復(fù)?磥泶送瑢W(xué)很是失望。
然而我坐在一旁,就小聲地對他說,這個問題,我可以替你回答。
首先律師的產(chǎn)生是法治社會的一個重要特征。為什么要有律師?就是怕有人被冤枉。一個人有沒有罪,這不是明擺著的。必須通過法律的審判程序才能夠認(rèn)定。律師的存在不是一方的,而是控辯雙方都平等地?fù)碛衅刚埪蓭煹臋?quán)利,而且還可以不止一位。因此,在辯護有罪還是無罪上,雙方都是平等的。你請的律師可以作無罪辯護,但是對方的律師卻可以作有罪控訴。通過法庭控辯雙方的擺事實,拿證據(jù),找法律依據(jù),你來我往,這個博弈過程,才能夠讓事實真相水落石出。這樣一來,在遇到特別厲害的律師時,確實會讓一些有罪人的逃脫掉。因此,有時,做律師的職業(yè)道德與他作為公民的社會道德之間確實會產(chǎn)生矛盾與沖突。比如美國法律小說《天使的憤怒》就是這種律師職業(yè)道德與公民道德之間的激烈沖突的故事。
在美國,法官還不能夠作有罪還是無罪判決,而是采用陪審團制度。而陪審團成員的產(chǎn)生,也是隨機的。但是,必須避嫌,用避嫌的方法篩選,最后得到的是比較客觀、理性而準(zhǔn)確的定性。律師的存在是為了盡量避免冤假錯案。其原則就是以事實為根據(jù),以法律為準(zhǔn)繩,力求公平、公正。這樣一來,確實會有因為請了特別厲害的律師,而讓有罪的變成了無罪的。比如美國十多年前的那個著名的“辛普森殺妻案”,百分之九十九的證據(jù)都證明是他殺了人,但是,卻偏偏有那么百分之一的證據(jù)不夠充分,所以,只得放人,判為無罪。然而法治的代價就是這樣的。寧可放過一千,不可冤枉一個。放過一千的危害,也不如冤枉一個嚴(yán)重。這可能是絕大多數(shù)中國人所無法理解的。刑事上無罪,但是仍然逃脫不了民事賠償,最后辛普森被法官判罰得傾家蕩產(chǎn)。
中國缺乏法治傳統(tǒng),因此,對于法律上的許多原理都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。中國人常常受儒家圣人文化的影響與人性善的誤導(dǎo),常常陷入好人陷阱,而不講基本的原則。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中根本就沒有律師這一概念。只有善于栽贓誣陷的刀筆吏,許多中國人,其實無意中把法治國家的律師制度看成了這種“刀筆吏”。所以重慶的李莊律師被用超越法律程序的方法抓起來的時候,才會有一片叫好之聲。
二
避嫌
避嫌是法治程序中最重要的一個程序,可惜在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中就有“外舉不避仇,內(nèi)舉不避親”一說,這恰恰是嚴(yán)重違背了法治理念中的“回避”原則。
有一次,我與一個儒家學(xué)者探討孔子的那段親親互隱的文字。說子為父隱,父為子隱,就是正確的。他說,難道你要鼓勵告親嗎?中國“文革”時告親把中國告成了什么樣?這種歷史悲劇難道還要重演嗎?言辭之間可謂振振有辭,一副真理在握的樣子。
我只是笑笑告訴他,孔子所說的這種情況,在一個法治健全的社會,既不用親親互隱,也不用鼓勵告親。很顯然,這樣的事情必須避嫌。在法律上,父親偷人家的羊,兒子就沒有權(quán)利作證。既不能夠作偷羊的證明,也不能夠作父親沒偷羊的證明。很簡單他的兒子必須在這個案件中執(zhí)行回避原則。這個倫理問題就輕松解決了。
然而,在中國,非此即彼的思維模式非常嚴(yán)重。比如舉報信,常常經(jīng)過幾經(jīng)周折,最后還是回到了被舉報人手中。既當(dāng)裁判員,又當(dāng)運動員。既是控訴人,又是法官,這樣的案件怎樣審理?
三
證據(jù)
法律是要講證據(jù)的。這是一個基本常識。然而什么樣的東西才算是證據(jù)?孔子殺少正卯可謂是中國第一樁冤假錯案。孔子為魯國司寇,上任僅七天,便捏造了五條罪名。即一曰心達而險,二曰行辟而堅,三曰言偽而辯,四曰記丑而博,五曰順非而澤。此五者有一于人,則不免于君子之誅,而少正卯兼而有之……不可不誅也。這真是開了一個思想言論罪的頭,后來中國二千多年歷史上,文字獄遍地開花,因思想言論掉腦袋的文人學(xué)者不計其數(shù)。這種殺少正卯的案件,真是集言論罪與誅心法于一體。后來不斷有人為孔子辯護說,這個事情不存在,但是卻又拿不出確鑿的證據(jù)。許多所謂的考證大多是因“溫情與敬意”的結(jié)果,都是先信后考,這種得出的證據(jù)是不可信的。而歷史與現(xiàn)實中,中國千古以來,冤假錯案,血案如山,這不是沒有原因的。都因為邏輯不發(fā)達,因為不會用證據(jù)說話,而權(quán)力偏偏喜歡“指鹿為馬”、“顛倒黑白”,因此,還有什么道理可講呢?
所以,中國要真正走上民主法治國家,就必須從學(xué)會講道理開始,用邏輯來說話,學(xué)會證明。這樣才能夠避免叢林法則,成王敗寇的千年循環(huán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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